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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他那双清亮的、盛满了纯粹痛楚和微弱希冀的眼睛,却像两根无形的线,轻轻绊住了我的脚步。
我向前走了几步,轻盈地停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。
他看着我靠近,眼中并无恐惧,反而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。
“别……怕……”
他气若游丝,却努力挤出两个字,试图安抚我,仿佛受伤濒死的是我而不是他。
这近乎愚蠢的善意,让那道心湖的裂痕又扩大了一丝。
我微微低头,尖吻凑近他肩头的伤口,仔细嗅了嗅。
箭簇锈迹斑斑,带着山林粗砺的土腥和铁腥,伤口周围的血肉已经呈现出不祥的暗紫色,寒气正丝丝缕缕地侵蚀着他仅存的生机。
若不拔箭,他绝撑不过今夜。
他像是耗尽了最后的气力,头一歪,再次陷入半昏迷,身体却因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。
我凝视着他苍白如雪的脸,片刻后,一股精纯的妖力自我体内流转而出,无声地笼罩住他。
并非疗伤,仅仅是驱散他伤口处盘踞的阴寒邪气,并暂时麻痹那处的痛觉神经。
他那因寒冷和剧痛而紧绷的身体,在暖流包裹下,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,紧蹙的眉头也略略舒展。
他再次睁开眼,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,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看向我。
就是此刻!
我动作快如闪电,尖利的牙齿精准地咬住那支断箭的尾部,猛地向外一拔!
“呃啊——!”
一声惨烈的痛呼撕破了破庙的死寂。
一股温热的鲜血随之喷射而出,有几滴溅落在我雪白的鼻尖和前爪上,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生命的温度。
他身体剧烈地一弹,随即软倒,彻底昏死过去,但呼吸却比之前顺畅了一些。
我吐出那支染血的断箭,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红。
鼻尖和爪子上沾染的温热血液,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灼烫感,穿透皮毛,直抵心尖。
千年孤寂筑就的冰墙,在这凡人之血的暖意下,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。
一种陌生的、带着微微刺痛的温度,顺着血液流淌过的地方,悄然蔓延开来。
我再次催动妖力,这一次,是极其温和的暖流,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他狰狞的伤口。
妖力如最灵巧的织梭,缓缓修复着破损的血管和撕裂的皮肉,驱散残留的阴寒与锈毒。
血渐渐止住了,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度缓慢愈合,虽然距离完好如初还差得远,但至少保住了他的命。
风雪依旧在庙门外咆哮,庙内却因这持续输送的暖流而仿佛升起了一个无形的火炉。
书生的脸色不再那么死白,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。
他沉沉地睡着,如同一个卸下了所有重担的孩子。
我卧在他身旁的干草堆上,雪白的长尾轻轻蜷曲着,盖住自己的前爪。
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凝视着他沉睡的侧脸。
他眉眼干净,鼻梁挺直,即使在昏迷中,唇角也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线条。
那缕清苦的墨香,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、属于活人的暖意,丝丝缕缕地萦绕在我鼻端。
破庙外是肆虐千年的风雪,破庙内,一个重伤的凡人书生,一只修炼千年的白狐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。
我看着他,看着那伤口处渐渐平复的肌肤,看着他胸膛平稳的起伏。
千年冰封的心湖,被那颗名为“他”
的石子搅动后,涟漪并未平息,反而一圈圈扩散开去,某种沉寂了太久的东西,在湖底悄然萌动。
心绪纷乱如麻。
我轻轻甩了甩头,目光落在身边散落的书卷上。
借着窗外透入的雪光,依稀可见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墨字,还有书生自己写的批注,字迹清隽有力。
那墨香,便是源于此。
我伸出前爪,极其小心地,用爪尖最柔软的内垫,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墨迹。
一股清冽的气息顺着爪尖传来,与书生身上的暖意奇异地交融。
风雪声不知何时弱了下去。
破晓将至,东方天际透出一线极淡的鱼肚白。
他忽然低低呻吟了一声,眼睫颤动,似要醒来。
就在他眼皮掀动的前一瞬,我化作一道无声的银光,倏然消失在破庙那破败的门洞之外,隐入茫茫雪色山林。
只余庙内尚未散尽的暖意,和书卷上,一个极其浅淡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梅花状爪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