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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二十三年,夏。
许明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,指尖因长时间把脉而微微抖。
破旧的茅草屋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和病人身上散的腐臭气息。
他面前的老妇人呼吸微弱如游丝,枯瘦的手腕上凸起的青筋像几条僵死的蚯蚓。
"
许大夫,我娘她"
站在一旁的年轻汉子声音哽咽,粗糙的手掌不安地搓动着。
许明德轻轻放下老妇人的手,从药箱中取出几味药材。
"
还有救,但需要连夜熬药。
黄芩、黄连各三钱,金银花五钱"
屋外雷声轰鸣,暴雨如注。
这已经是许明德今天诊治的第七个病人了。
自从上个月邻村爆瘟疫,这场灾难就像野火般蔓延开来。
作为方圆十里唯一的郎中,二十出头的许明德已经连续半月未曾好好休息。
"
许大夫,您先喝口水吧。
"
汉子端来一碗浑浊的井水,眼中满是愧疚,"
家里实在没有茶叶"
许明德接过水碗一饮而尽,喉结上下滚动。
"
不必客气,快去熬药吧。
我去看看村东头的李家孩子。
"
他背上药箱冲入雨中,蓑衣在狂风中翻飞。
雨水打在脸上生疼,却冲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。
路过村口时,他看到几个村民正在掩埋新死的尸体,简易的坟堆上连块木牌都没有。
李家的情况更糟。
三岁的孩子浑身滚烫,已经陷入昏迷,嘴角不断溢出白沫。
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,父亲则呆立在墙角,眼中一片死灰。
"
把孩子扶起来!
"
许明德顾不得擦干脸上的雨水,迅取出银针,在孩子后背几处穴位刺下。
黑血顺着针眼渗出,孩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吐出一大口脓血。
"
许大夫,我儿子他"
"
肺经郁热,毒邪内蕴。
"
许明德边说边从药箱深处取出一个小瓷瓶,"
这是我师父留下的还魂丹,只剩最后一粒了。
"
药丸入腹不久,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,高热也略有消退。
许明德长舒一口气,这才感觉到自己双腿软,眼前一阵阵黑。
"
许大夫!
您脸色很差"
孩子的父亲扶住摇摇欲坠的郎中。
许明德摆摆手:"
无妨,只是累了。
记住,每隔两个时辰用温水送服一次药,方子我写在纸上了"
离开李家时,雨已经小了。
许明德走在泥泞的村道上,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
他扶住路边的老槐树,胸口如压了千斤巨石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。
"
不好"
他摸向自己的脉搏,心沉到了谷底——浮数而弦,正是瘟疫的脉象。
许明德苦笑着摇摇头。
连日来与病人朝夕相处,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。
他强撑着回到自己暂住的小屋,刚推开门就栽倒在地,药箱里的药材撒了一地。
黑暗如潮水般涌来。
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,许明德恍惚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门口,裙裾飘飘,不染纤尘。
许明德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漂浮了很久。
时而如坠冰窟,时而如临火海。
恍惚中,有人用冰凉的手帕擦拭他的额头,有苦涩的液体灌入他口中,还有人在他耳边低语,声音清冷如寒泉。
"
你为何要救那些必死之人?"
许明德想回答,却不出声音。
他想说因为自己是医者,想说因为那些人还有家人等待,想说因为生命可贵但所有的思绪都如烟如雾,抓不住,理不清。
不知过了多久,许明德终于睁开眼睛。
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窗前,灰尘在光柱中飞舞。
他躺在一张简朴的木床上,身上盖着素净的棉被。
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,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,却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药材。
"
你醒了。
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