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年的落叶,踩上去软软的,悄无声息。
更重要的是,它紧贴着后院的矮墙,墙外就是通往村后山的小路,万一……万一真有什么风吹草动,跑起来也方便。
那点微弱的希望,像冰封河面下不甘心就此沉寂的潜流,在我心底隐秘地涌动起来。
我用力地点了点头,喉咙里挤出一点干涩的声音:“嗯!”
第二天,天还没亮透。
灰蒙蒙的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窗纸,屋子里依旧昏暗如夜。
我蜷在被窝里,耳朵却竖得尖尖的,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声响。
终于,远远地,第一声鸡啼划破了死寂的村庄。
我的心也跟着那啼声猛地一颤。
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。
我在冰冷的被子里数着自己的心跳,一下,两下……感觉像是过了一百年。
终于,第二声鸡啼隐隐传来,比第一声更清晰了些。
就是现在!
我像只受惊的兔子,猛地从炕上弹起。
动作又轻又快,生怕惊醒睡在对面炕上的阿爹。
阿爹的呼吸均匀而沉重,带着白日操劳后的疲惫。
我赤着脚,小心翼翼地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,摸索着穿上那对折磨人的绣花鞋。
脚趾一塞进去,熟悉的剧痛立刻传来,我咬着牙,一声不吭。
拿起炕头昨晚就偷偷准备好的、用旧布裹着的一块半截炭笔和一叠粗糙的草纸——那是帮姐姐收拾书桌时,捡她丢弃的废纸攒下的。
推开房门,一股凛冽的寒气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,激得我浑身一哆嗦。
院子里铺着一层薄雪,白茫茫一片,映着灰暗的天光。
我蹑手蹑脚,屏住呼吸,每一步都踩在积雪最薄的地方,尽量不出一点声音。
绕过冰冷的灶屋,穿过堆放杂物的狭窄夹道,后院那棵高大的老银杏树终于在眼前了。
它庞大的身躯在灰白的天色里矗立着,枝桠嶙峋,沉默而可靠。
姐姐已经等在那里了。
她穿着厚厚的棉袄,围着围巾,脸冻得有些红,不住地跺着脚取暖。
看见我,她立刻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,招手让我过去。
我们躲到银杏树那最粗壮的一根主干后面,借着树干和旁边一堆柴垛的遮挡,形成了一个小小的、隐秘的角落。
姐姐解开围巾铺在积雪化开、有些湿冷的枯叶上,示意我坐下。
“今日,先教你认你自己的名字。”
姐姐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白气。
她拿起一根枯枝,在铺开的草纸上,一笔一划,清晰地写下了三个字:柳明轩。
“柳…明…轩…”
我跟着她,用指尖在冰冷的草纸上,笨拙地描摹着。
那三个字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属于我。
炭笔粗糙的触感划过草纸,出沙沙的轻响,在我听来却如同天籁。
指尖下的笔画,第一次不是模糊的鬼画符,而是真真切切、属于我柳明轩的印记!
一股滚烫的东西猛地冲上我的眼眶,视线瞬间模糊了。
我死死咬住下唇,不让那丢人的哽咽溢出来,只是更用力地、近乎贪婪地描画着那三个字,仿佛要将它们刻进骨头里。
姐姐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惜,还有她自己也无法完全掩藏的无奈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,那叹息融入寒冷的空气里,瞬间就消散了。
她没说什么,只是又拿起枯枝,在“柳明轩”
旁边,写下了她的名字:柳明娟。
“这是姐姐的‘娟’,你看,和你的‘轩’,不一样。”
她指点着。
就在我全神贯注,指尖正要跟着姐姐的枯枝去描那个“娟”
字时,一个冰冷、尖锐、带着刻薄笑意的声音,毫无预兆地像毒蛇般钻入我们藏身的角落:
“哟!
我说一大早的,这后院里怎么有耗子啃纸的动静呢?原来是柳家的小少爷,在这儿用功啊!”
我和姐姐的身体同时僵住,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成了冰!
我猛地抬头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只见柴垛后面,慢悠悠转出一个人来。
是柳三婶!
她穿着簇新的酱紫色缎面棉袄,裹着厚厚的头巾,一张刻薄的脸上,小眼睛眯缝着,嘴角夸张地向上咧着,那笑容却比地上的雪还要冷。
她手里拎着个空篮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