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
走到距离那黑门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,阿德停下了脚步。
他的腿像灌了铅,再也挪不动分毫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撞得他肋骨生疼。
娘也停了下来。
她最后看了一眼阿德,那眼神复杂得让阿德一辈子也无法解读。
有眷恋,有痛苦,有恐惧,但最终,都化为了一片空茫的平静。
她没有再说话,只是转过身,一个人,朝着那扇黑色的矮门,一步一步,走了过去。
她的背影在巨大的老槐树和低矮怪异的石屋衬托下,显得那么渺小,那么无助,却又带着一种奔赴宿命的、令人心碎的“庄严”
。
阿德张了张嘴,他想喊,想冲上去把娘拉回来。
但秀云那张蜡黄的脸,那艰难的呼吸声,像魔咒一样箍住了他的喉咙,捆住了他的双脚。
他眼睁睁看着娘走到黑门前。
那门没有上锁,甚至没有叩门环。
娘只是伸出手,在那粗糙的木门上,极轻、极缓地,叩了三下。
叩、叩、叩。
声音不大,但在死寂的清晨,在这荒僻之地,却清晰得如同敲在人的头骨上。
等了大概有十几息的时间,那扇黑门,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。
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,什么也看不见。
一股更浓郁、更复杂的腥腐气味从门缝里扑面涌出。
娘的身影,在门口停顿了一瞬,似乎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,她决然地抬脚,迈过了那道门槛。
她的衣角最后在门缝里一闪,便彻底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。
紧接着,那扇黑色的矮门,又悄无声息地,关上了。
严丝合缝。
仿佛什么都没有生过。
仿佛刚刚吞噬掉的,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周围恢复了死寂。
只有老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出沙沙的轻响,像是在低声絮语,又像是在无声地嘲笑。
阿德僵在原地,维持着那个伸手欲拦的姿势,像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雕。
时间失去了意义,他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,直到一声乌鸦的凄厉啼叫将他惊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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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猛地打了个寒颤,环顾四周,荒坡,老树,黑屋,死寂。
娘不见了。
真的不见了。
一股巨大的、冰冷的恐慌和悔恨瞬间攫住了他。
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,砸开那扇该死的门。
但最终,他只是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膝盖一软,瘫坐在了地上,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出野兽受伤般的、沉闷而绝望的呜咽。
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,但他毫无知觉。
他把自己唯一的娘,送进了那扇门里。
为了救他的妻子。
他在原地瘫坐了不知多久,直到太阳升高,阳光变得有些刺眼,他才失魂落魄地、踉踉跄跄地爬起来,不敢再看那黑门一眼,像逃避什么最可怕的怪物一样,跌跌撞撞地沿着来路跑了回去。
接下来的三天,对阿德来说,是此生最难熬的地狱。
他没有对秀云说实话,只含糊地说娘去远房亲戚家借债求药了。
秀云病得昏沉,也没有多问。
这三天,阿德几乎水米未进。
他不敢回家面对秀云询问(哪怕只是无意识的)的眼神,大部分时间都在村子外面游荡,像一具行尸走肉。
他不敢靠近村西头,甚至不敢朝那个方向张望。
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,带着探究、恐惧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鄙夷?他们似乎都知道他做了什么,但又默契地绝口不提。
“活杀斋”
像一个巨大的、无形的阴影,不仅笼罩着那座石屋,也笼罩着整个石碾村,以及村里每一个知道它秘密的人心。
夜里,他不敢合眼。
一闭上眼,就是娘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,就是那扇无声打开又关上的黑门,就是各种光怪陆离、血肉模糊的恐怖想象。
他听到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惊跳起来,总觉得是娘回来了,或者是……别的什么东西回来了。
恐惧和负罪感像两条毒蛇,日夜不停地啃噬着他的心脏。
第三天,终于到了。
一大早,天还没完全亮透,阿德就像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,再一次走上了通往村西头的那条路。
他的脚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