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像一匹被江水浸软的白绫,懒洋洋地铺在青石滩上,每一粒露水都沾着江风的清冽。我握着柄磨得发亮的木剑立在滩头,剑身在晨光里泛出层冷润的光,像是从江底捞出的冰棱,梢尖凝着的水珠坠而未落,映着远处渐醒的山影。科林扛着捆削好的木棍从芦苇丛里钻出来,每根木棍都被砂纸细细磨过,表皮泛着浅黄的木色,棍梢系着圈新采的山楂藤,绿得能掐出水来,在风里轻轻晃,像串跳动的翡翠。
“按你说的尺寸削的,”他把木棍往滩上一放,粗粝的手掌拍了拍最细的那根,“这根留着给莉齐姑娘,比铁家伙轻三成,她握着不费劲儿。”木堆碰撞的脆响惊起滩边的水鸟,灰羽掠过雾层时,翅膀带起的水珠落在我手背上,凉得像块碎冰。
莉齐站在滩尾的芦苇荡边,手里攥着那根最细的木棍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像在攥着什么滚烫的东西。她穿了件利落的短打,是用旧船帆改的,灰扑扑的粗布上还留着几处补疤,却被她用山楂红的线绣成了小小的藤叶,格外精神。鬓角的碎发用红绳束在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,晨光扫过她的脸颊时,绒毛都染上了层金边,倒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气。
“我……我怕学不会。”她的声音被江风扯得有些散,木棍在青石上轻轻戳出个小坑,碎雾从坑里漫出来,“上次基兰教我扔石子打水漂,我总也打不过三圈,石子刚触水就沉了。”
“扔石子靠巧劲,握棍得用腰力。”我走过去,指尖轻轻搭上她的手腕。她的胳膊瞬间绷紧,像张被拉满的弓,连呼吸都屏住了,喉结在纤细的颈间轻轻动了下。“你看,”我握住她的手调整姿势,掌心贴着她微凉的手背,引导着木棍划出道圆润的弧,“像摇船时摆舵那样,劲儿从腰里发出来,顺着胳膊送出去,就像给山楂苗浇水时,手腕得跟着水流走。”
木梢扫过青石滩,带起层细沙,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,惊飞了躲在石缝里的小蟹。她的呼吸落在我耳畔,带着点发颤的热,混着她发间山楂花的淡香,像杯温好的果酒。我忽然想起三扎岛的夜晚,她趴在舱底画船样时,也是这样屏着呼吸,睫毛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影,连落笔的力道都透着股认真的执拗。
“别怕。”我放轻声音,指尖顺着她的胳膊往上滑,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。她的肩很薄,隔着粗布都能摸到骨头的形状,却在我触碰时微微舒展,像株被春风拂过的芦苇。“你给山楂苗浇水时,手腕多稳当?就用那样的劲,把棍当成你的水壶,靶心是需要滋润的根须。”
科林已经在滩中央用石灰粉洒出个半人高的靶心,粉粒落在潮润的青石上,洇出圈朦胧的白,靶心中央插着朵半开的山楂花,粉白的花瓣沾着露水,像颗小心脏在轻轻颤。“先练扎刺,”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,抡起自己的木棍比划,胳膊上的肌肉块随着动作滚动,“对着花心捅,每天一百下,保准半个月就能戳穿晒干的芦苇杆。想当年我学这招,戳破了三副手套呢。”
基兰蹲在旁边削木片,要做些轻巧的木刀。他把木片往江水里浸了浸,水面立刻浮起层细密的泡沫,他举着浸透的木片笑道:“老爹说水里泡过的木头有韧劲,就像被浪打过的船板,不容易折。莉齐姑娘要是觉得木棍沉,咱就换这个,轻巧得能当簪子使。”
第一棍刺出去时,莉齐的胳膊晃得像风中的芦苇,木棍擦着靶心偏了半尺,“咚”地砸在后面的石灰线外,惊起片白花花的粉雾,吓得靶心的山楂花簌簌落了瓣。她的脸瞬间红透,像被晒过的山楂果,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了缩,握着木棍的手松了又紧:“你看……还是偏了。”
“手腕再沉点,”我从后面环住她,让她的后背贴着我的胸口,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脊背的轻颤,“想象这花心是船底的漏缝,你得用木塞把它堵上,劲得往一处使,不能散。”我的手覆在她的手上,重新举起木棍,这一次她的呼吸渐渐匀了,喉间的吞咽声轻了许多。当木梢稳稳地刺中那朵花时,花瓣被震得纷飞,她忽然“呀”了一声,眼里迸出惊喜的光,像个孩子终于接住了飞在空中的球。
“成了!”科林拍着大腿笑,声音比江涛撞礁石还响,“莉齐姑娘这悟性,比基兰强多了!他当初学了三天,还在戳空气呢,石灰粉都没沾着半点。”基兰举着刚削好的木刀过来,假意要敲科林的脑袋:“就你嘴快!我那是让着你,怕你输了没面子,故意藏了手本事。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,江风里都飘着笑,惊得水鸟又飞起来,在雾层里划出几道灰线。
日头爬到头顶时,青石滩上已经落满了山楂花瓣,粉白的一层,像谁铺了块碎布。莉齐的额角渗着汗,顺着下颌线往下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