琏二爷从金陵派了快马信使回来。
贾母刚用过早膳,正拿着一把小银剪,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兰草的枯叶。
王熙凤正在一旁陪着说话,便听到外头小丫头禀报。
“快让他进来!”贾母放下银剪,神色一凝。又让人去叫了薛家姨太太来。
信使风尘仆仆,呈上书信。
贾母拆开,先快速浏览一遍,面色稍缓,递给一旁眼巴巴望着的王熙凤:“念。”
王熙凤接过,清了清嗓子,念道:“祖母大人膝下敬禀者:孙儿已安抵金陵,诸事暂且顺遂。薛表弟一案,已依祖母之计,拜会陈老御史。”
“老御史刚正,闻悉案情,慨然应允主持公道。现下官府已初步采纳‘失手伤人’之论,表弟暂收监候审,性命应是无虞……”
听到这里,匆忙赶来的薛姨妈长长舒了口气,身子晃了晃,被宝钗及时扶住,忍不住又掏出帕子拭泪,这次却是带着几分庆幸。
王熙凤继续念道:“……然,苦主家索赔甚巨,依律民事赔偿恐需数万之数。陈御史之意,此案需依法而行,方能堵悠悠众口,避免后患。孙儿已着手准备银两,并打点狱中,令表弟不至受苦。”
薛姨妈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。
数万两!
这简直是剜她的心头肉!
但想到儿子能活命,也只能咬牙认了。
信至后半,王熙凤的语速慢了下来,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斟酌:“……金陵之地,官场情势,确如祖母所料,水深难测。各方势力,盘根错节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”
“孙儿在此,如履薄冰,唯恐行差踏错……偶闻……偶闻北静王爷之名号,似与本地几位名流士绅,过往……颇为密切。其中关窍,尚需时日细细探听,方能明晰。祖母在京,万望保重,孙儿一切小心,勿念。”
念到“北静王”三字时,王熙凤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悄悄抬眼觑了觑贾母的神色。
贾母面上依旧平静,只伸手将信接了回去。
薛姨妈没太听懂那些官场暗语,只揪心着银子和儿子,带着哭腔对贾母道:“老太太,这……这数万两银子……虽说能换蟠儿一条命,可……可这也太多了!我们薛家如今……”
贾母抬起眼,打断她的话,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安抚:“姨太太,银子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破财消灾,人在,就比什么都强。”
“蟠儿经此一遭,若能在那牢狱之中好生反省,洗心革面,懂得些敬畏,明白些道理,将来未必不是你们薛家的福气。总好过他继续在外头无法无天,下次再闯出连银子都解决不了的大祸!”
薛姨妈被说得哑口无言,只得垂泪点头。
贾母不再看她,转而将目光投向王熙凤,语气沉凝:
“凤丫头,你都听到了。回信给琏儿,就说家里一切都好,让他不必挂心。办事需稳妥,不必急于求成。尤其……”
她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,“嘱咐他,金陵那潭水既深且浑,万事小心为上,切莫轻易涉足不明之地,接触不明之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