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染鱼纹跨蜀楚
楚地的六月,潮气裹着草木香钻进织坊的窗棂。李婶正弯腰站在染缸前,手里的木勺轻轻搅动着靛蓝色的水。缸里的茜草渣沉在底,水面泛着细碎的光,像把夜空揉碎了撒进去。她眯着眼看了会儿,又往缸里添了小半勺石灰水,嘴里念叨:“差一分火候,颜色就暗一分,织到锦缎上就显不出精神了。”
身后传来脚步声,是徒弟阿芸端着刚煮好的桑皮汁进来,粗陶碗里冒着热气,带着桑木的清苦香。“师父,您要的桑皮汁,这次熬得比上次稠些。”阿芸把碗放在染缸边的木台上,目光落在架子上晾着的锦缎——那是刚染好的楚锦,上面织着稻穗沉甸甸垂着,鱼群在稻禾间游弋,阳光一照,稻穗的金黄和鱼鳞的银白像要从锦面上跳下来。
“稠些好,”李婶直起身,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,“这桑皮汁是个宝贝,兑在染料里能固色,还能省些茜草。去年西域商队来,说咱们的楚锦染一次能管三年不褪色,靠的就是这法子。”
正说着,织坊的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一阵热风裹着尘土进来。门口站着个陌生男人,穿着蜀地常见的青布长衫,袖口和鞋面沾着赶路的泥点,手里紧紧抱着个布包,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都打湿了。他探头往里看,目光落在那匹楚锦上,眼睛一下子亮了,又很快黯淡下去,带着几分急切开口:“敢问,这里是李婶的织坊吗?我是蜀郡承远织坊的苏承远,特意来求您帮忙的。”
李婶让阿芸给苏承远倒了碗凉茶,看着他咕咚咕咚喝下去,才慢慢问:“苏掌柜远道而来,是织坊出了难处?”
苏承远放下茶碗,把怀里的布包打开,里面是块蜀锦。那锦缎的桑蚕丝细密光滑,是蜀地最好的料子,可上面的花色却显得单薄——红色偏暗,像是蒙了层灰,纹样是传统的云纹,织得虽工整,却少了些灵气。“李婶您看,”他指着蜀锦,声音里带着焦虑,“咱蜀郡多产桑,丝的品质不输任何地方,可这染色总是差口气。前两年还好,这半年来,西域商队都少来订蜀锦了,说咱们的颜色不亮,还容易褪。我听燕郡的粮商说,楚地的楚锦又亮又牢,还能织出稻鱼纹样,老百姓抢着买,西域那边更是订不到货。我琢磨着,您的手艺肯定能救咱承远织坊,求您去蜀郡一趟,教教咱们的织工吧!”
李婶拿起那块蜀锦,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,又凑到鼻尖闻了闻,“你们用的茜草是蜀地本地的?”
“是!都是从蜀南山区采的,品质不差,可染出来就是这个样子。”苏承远急忙点头。
“不是茜草的问题,是少了点‘引子’。”李婶把蜀锦放回布包,“蜀郡多桑,桑皮汁熬出来能调底色,兑在茜草染料里,颜色能艳三分,还更牢。我这就收拾染具,带两个徒弟跟你走。”
苏承远没想到李婶这么爽快,激动得站起来,手都有些抖:“多谢李婶!多谢李婶!我这就去雇马车,咱们尽快动身!”
当天下午,李婶就带着阿芸和另一个徒弟阿芷,装了满满两大箱染具——陶制的染缸、煮染料的铜锅、滤渣的竹筛,还有几包晒干的茜草和桑皮,跟着苏承远上了路。马车走在楚地的官道上,两边的稻田绿油油的,稻穗刚抽出来,风一吹,掀起层层绿浪。阿芸撩着车帘看风景,“师父,咱们这一去蜀郡,得走多少天呀?”
“快则七八天,慢则十天。”李婶正低头整理染具的清单,头也不抬地说,“路上多留意蜀地的桑树,看看他们的桑皮和咱们楚地的有啥不一样。桑皮汁的熬法很关键,老桑皮比新桑皮稠,熬出来的汁更管用,到了蜀郡,得教他们选桑皮。”
阿芷在一旁记着师父的话,手里的木简上已经写了好几条:“选老桑皮,直径要过两指;熬汁时要用柴火,火不能太旺;染前要滤三遍渣……”
走了两天,马车进入蜀地境内。路两旁的桑树渐渐多了起来,不像楚地是零散种在田边,而是成片成片的桑林,绿油油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。苏承远指着桑林说:“李婶您看,这都是咱蜀郡的桑园,家家户户都种桑养蚕,丝多得用不完,就是染织跟不上,可惜了。”
李婶让马车停下,下了车走进桑林。她选了一棵老桑树,伸手摸了摸树干,又掰下一小块桑皮,放在嘴里尝了尝——清苦中带着点甜,比楚地的桑皮更厚实。“这桑皮好,熬出来的汁肯定稠。”她把桑皮递给阿芸和阿芷,“你们也摸摸,记着这个手感,以后教蜀地的织工选桑皮,就按这个标准。”
正说着,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。李婶急忙往马车跑,一边跑一边叮嘱:“快把染具盖好!陶缸怕淋,铜锅也不能进水!”三个女人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