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生辰新策(第1/2页)
时值八月,秋意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丹青妙手,悄然在紫禁城的画卷上渲染开来。天空变得愈发高远澄澈,呈现出一种清冷的湛蓝色,几缕薄云如丝如絮,悠然飘过。御花园中,夏日里争奇斗艳的繁花大多已收敛了姿容,唯有各色菊花开始吐露芬芳,黄的灿烂,白的清雅,紫的高贵,在微凉的秋风中傲然挺立,平添几分飒爽之气。然而,与这渐浓的秋意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宫城中依旧弥漫不散的那片肃穆的白色。先帝慕容弘驾崩已近两月,大规模的祭奠仪式虽已结束,但国丧的阴影依旧沉重地笼罩着每一座殿宇。白幡未曾撤去,在秋风中无声飘动,宫人们依旧身着素服,行走步履轻缓,面容肃然,连空气中都仿佛凝固着一种化不开的庄重与哀思。欢声笑语是绝对的禁忌,任何与喜庆相关的色彩、音乐、宴饮都被严格禁止,整个皇宫如同一幅被定格在灰白基调中的巨大画卷,寂静而压抑。
新朝在慕容云泽雷厉风行、近乎铁腕的掌控下,已初步度过了权力交接最危险的震荡期,步履蹒跚却又坚定地步入正轨。朝堂之上,经过初期疾风骤雨般的清洗与调整,表面已趋于平静,各部院衙门按部就班地运转着。但堆积如山的遗留政务、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关系、边关不时传来的军情急报、以及各地水旱灾害的奏陈……这一切,都如同无数条无形的锁链,缠绕在年轻帝王的周身。加之那长达二十七个月、以日代月的沉重孝期所带来的种种礼制限制,更如同一道紧箍咒,束缚着他的手脚,也压抑着整个帝国的活力。慕容云泽肩头的担子,非但没有减轻,反而随着他对朝政了解的深入而愈发沉重。
他变得愈发忙碌,几乎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无穷无尽的政务之中。每日天色未明,甚至星辰尚未隐去,他便已起身,在贴身内侍的伺候下换上素服,先至奉先殿在先帝灵位前进行简短而庄重的晨祭,随后便匆匆赶往金銮殿,主持那往往持续数个时辰的早朝。朝会上,与辅政大臣、六部九卿商议国是,应对各种或急切或棘手的难题,常常是唇枪舌剑,费尽心神。午间匆匆用些清淡的斋膳,片刻休息后,又是漫长而枯燥的批阅奏章时间。各地呈报的文书堆积如山,每一份都需要他仔细阅览,做出批示,常常直至深夜,御书房的灯烛依旧明亮。他清俊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,下颌线条愈发冷硬,眼眶深陷,周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青黑色阴影,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,因极度疲惫和高度专注而布满了血丝,但那目光中的锐利、冷静与日渐增长的帝王威仪,却如同经过淬炼的宝剑,寒光逼人,令人不敢直视。
他来漱玉轩的次数变得愈发稀少,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。即便来了,也多是踏着清冷的月色,在亥时甚至子夜之后,带着一身浸透了夜露的寒气和挥之不去的、源自案牍与思虑的深沉倦意。有时,他只是静静地坐上一会儿,握着夏玉溪的手,指尖冰凉,良久不语,仿佛只是在她身边汲取片刻的宁静与温暖;有时,他会简短地问询她的饮食起居,叮嘱她跟随苏嬷嬷好生学习,言语简洁,带着公事公办的意味;偶尔,他会在极度疲惫时,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,闭目养神片刻,那短暂而全然的依赖,让夏玉溪心尖发颤,涌起无尽的心疼。但这样的时刻总是转瞬即逝,很快,他便会直起身,揉着刺痛的太阳穴,深吸一口气,重新披上那身冷硬威严的帝王外袍,起身离去,再次投入那仿佛永无止境的、属于前朝的男人世界的征战与运筹之中。夏玉溪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、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背影,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,酸涩、担忧、心疼、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交织在一起。她深知,自己眼下能做的,唯有拼尽全力,学好苏嬷嬷所授的一切宫规、礼仪、账目、人事管理,尽快成长起来,以期在不久的将来,当孝期结束,她真正坐上那个位置时,能够有能力为他分担内廷之忧,成为他名副其实的贤内助和稳固后方。
就在这种沉闷、压抑且忙碌的氛围中,日子悄然滑到了八月九日。这个看似平常的日子,在国丧期的灰白背景和繁重朝政的挤压下,却蕴含着一种特殊的意义——是慕容云泽的十七岁生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