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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芜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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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4章 语迟者言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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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人讲这个故事,分钟就说完了。

可他用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
“太行……王屋……两座山……高万仞……方圆七百里……挡在家门前。”

每说一句,他就停下来,仿佛让听众跟着他一步步丈量那山的高度、宽度。

当他说到“吾誓平之”

时,声音虽仍磕绊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孩子们屏息凝神,连最调皮的几个也都安静下来。

讲到愚公子孙接力挖山时,他忽然抬头问:“你们……怕不怕……做一件事……做很久?”

一个小男孩举手:“我爹犁地,犁了三十年。”

李迟笑了:“那就……和愚公……一样勇敢。”

那一夜,月光洒满庭院,蝉声低吟,如同伴奏。

从此以后,每五日,李迟便来讲一次故事。

他讲《精卫填海》,讲《夸父逐日》,讲《嫦娥奔月》。

他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诠释这些古老传说——不是靠辞藻华丽,而是靠节奏、停顿、眼神与手势。

渐渐地,村里人不再叫他“结巴李”

他们叫他“李先生”

甚至有外村的人慕名而来,只为听他讲一段《山海经》里的异兽传奇。

沈青芜看在眼里,心中欣慰。

她终于明白——真正的“道”

,未必藏于高深功法之中。

它可以是一碗姜汤,可以是一块粗布,也可以是一个结巴少年,用十年光阴学会说清一句话。

第十日夜里,她写下新的日记:“十月二十二日,晴。

李迟今日讲《伯牙绝弦》,说到‘子期死,伯牙破琴绝弦,终身不复鼓’时,全场寂静。

有人落泪。

我问他为何能打动人心,他说:‘因为我……也曾……无人倾听。

原来,最深的共鸣,来自最痛的孤独。”

合上笔记,她抬头望天。

极光再次浮现,淡绿如纱,横贯北境苍穹。

而就在那光芒之下,她似乎看到一座模糊的轮廓——像是一座庙宇,又像是一扇门。

与此同时,李迟悄悄来到她窗下。

“沈……姐姐。”

他声音很轻,“我……做了个梦。”

她打开门:“梦见什么了?”

“我梦见……一片森林。

全是……会走路的树。

它们……没有叶子……但身上……长着眼睛。

其中一个……对我说:‘你该回去看看了。

’”

沈青芜心头一震。

“回去?回哪里?”

李迟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

但……那棵树……长得……很像……你背上的……那个符印。”

她猛然一惊。

那是跨界学院院长的“心源图腾”

,刻于脊骨之上,唯有血裔可承。

而她,是在三十五岁那年觉醒时才浮现于身。

可李迟从未见过它。

她盯着他的眼睛,试图找出谎言的痕迹。

可那双眸子里,只有清澈与困惑。

“你还梦见什么?”

“还有……草……在唱歌。”

他低声说,“不是风吹的那种沙沙声……是……真正的歌。

歌词是……‘根在土中,魂在风里,归来者,必经草木之启。

’”

沈青芜久久无言。

她忽然意识到——这个结巴的少年,或许并非偶然出现在她命运的岔路口。

他是被某种力量指引而来。

而那股力量,正藏在这片大地最沉默的部分——泥土之下,草叶之间,以及那些被人遗忘的、缓慢生长的生命之中。

她望向窗外。

夜色深沉,万籁俱寂。

可在远方的原野上,一株嫩绿的新芽,正悄然破土而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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