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。
盘缠耗尽,连归家的车脚钱都无着落,只得寻这荒郊野庙暂避风寒,打算熬过这寒夜,明日再作计较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庙门,一股混合着尘土、霉烂木头和香烛残烬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。
庙内光线昏暗,只有屋顶几处破洞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,勉强照亮中央一尊布满蛛网、金漆剥落殆尽的泥塑佛像。
佛像低眉垂目,面容在幽暗中模糊不清,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悯与寂寥。
墙角堆着些破烂的稻草,似乎曾有更落魄的旅人以此御寒。
崔子玉叹了口气,寻了处稍微干燥避风的角落,放下包袱。
腹中饥饿如同火烧,他摸出半个冰冷的硬馍,艰难地啃咬着,粗糙的馍渣刮得喉咙生疼。
窗外风声渐厉,如同无数怨鬼在旷野中尖啸,卷着枯枝败叶拍打着残破的窗棂,呜呜咽咽,更添几分凄凉。
正当他嚼着干馍,被寒气冻得蜷起身子时,庙门再次“吱呀”
一声被推开一条缝隙。
一股裹挟着湿冷落叶气息的寒风猛地灌入,吹得供台上残存的香灰打着旋儿飞起。
崔子玉一惊,循声望去。
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侧身闪了进来,又迅回身将门掩上,动作轻巧得如同狸猫。
来人是个女子,约莫双十年华,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布裙,肩上挎着个小包裹。
她似乎也被庙内的昏暗和崔子玉吓了一跳,低低“啊”
了一声,脚步微顿,停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,警惕地望过来。
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,崔子玉看清了她的面容。
眉若远山含黛,目似秋水凝波,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,只是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淡淡愁绪,如同江南烟雨迷蒙的远山。
她站在那里,身姿纤弱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,周身却萦绕着一种奇异的沉静,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,倒像是误落凡尘的月魄精魂。
崔子玉连忙起身,拱手作揖,温言道:“姑娘莫惊。
在下崔子玉,赴试落第的穷书生,在此暂避风雨。
荒郊野庙,别无他人,姑娘请自便。”
他声音清朗,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温和与克制。
那女子闻言,紧绷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些许,敛衽还了一礼,声音低柔婉转,如同清泉滴落寒潭:“小女子姓柳,名含烟。
本是…本是投亲路过此地,不想天色骤变,前路难行,只得在此叨扰公子了。”
她目光低垂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掩去了眸中的神色。
两人各自寻了角落安顿。
崔子玉靠着冰冷的墙壁,听着窗外越来越急的风声,思绪纷乱,功名无望的失落和家境的困窘交织心头。
他忍不住抬眼,悄悄望向另一边的柳含烟。
只见她并未去坐那堆脏污的稻草,只是静静倚着一根廊柱,望着破窗外昏沉的天色出神。
月光偶尔穿透翻滚的乌云,清泠泠地洒在她半边脸颊和素白的衣袂上,使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,那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愈单薄而不真实,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。
崔子玉心头莫名一动,那身影竟隐隐牵动了他心底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与怜惜,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梦里见过。
夜深了,寒气侵骨。
崔子玉冷得牙齿打颤,将包袱里所有能裹的衣物都披在身上,仍觉寒意如同细针,刺透骨髓。
他瞥见柳含烟依旧倚柱而立,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愈单薄伶仃,似乎并未感到多少寒意。
“柳姑娘,”
崔子玉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口,声音因寒冷而微微颤,“此地风寒甚重,墙角还有些稻草,虽不洁净,或可略挡寒气。
姑娘…不冷么?”
柳含烟闻声,缓缓转过头来。
月光恰好照在她脸上,那肌肤白得近乎剔透,毫无血色。
她唇角牵起一丝极淡、极飘忽的笑意,轻声道:“多谢崔公子挂怀。
含烟…自幼体弱,倒不十分畏寒。”
她目光落在崔子玉冻得青的嘴唇和微微抖的身体上,顿了顿,柔声道,“公子衣衫单薄,这般苦熬恐要受凉。
待明日天光,寻些枯枝生火方好。”
她的话语温软,带着关切,然而那过分平静的语调,在这寒夜里听来,却有种奇异的疏离感。
崔子玉心中疑惑更甚。
这女子独行荒郊,露宿破庙,面对寒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