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心血,搜肠刮肚,只想写出那足以名动天下、流芳百世的诗句……可恨!
可恨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不甘的尖啸,震得屋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,“生前郁郁不得志,死后……连魂魄都被这不甘的执念……锁在这方寸之地!
守着这无人翻阅的废纸!
守着这泣血的海棠!
不得生!
不得生啊——!”
那怨毒的嘶吼如同实质的寒风,刮过沈墨的脸颊。
然而,当那幽魂“目光”
触及沈墨刚刚续写的诗句,尤其是看到“莫道生前身后名,且看风雨洗铅华。
诗成何须传寰宇,心字成灰亦生花”
这几句时,他周身剧烈翻滚的墨色烟尘猛地一滞。
“诗成何须传寰宇……心字成灰……亦生花……”
那幽魂的声音陡然变了,不再是凄厉的嘶吼,而是变成了一种茫然、困惑的低语,仿佛跋涉沙漠的旅人,第一次看见海市蜃楼中清澈的泉水,“亦生花……亦生花……”
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三个字,声音越来越低,越来越轻。
那两点执拗燃烧的幽光,如同被清泉浇熄的炭火,剧烈地闪烁了几下,其中的怨毒、不甘、疯狂,竟一点点黯淡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、迟来的、巨大的……清明。
“原来……如此?”
他虚幻的身影剧烈地波动起来,仿佛随时会溃散。
那支紧紧攥着的、象征着他一生枷锁的虚幻毛笔,随着他魂体的剧烈颤抖,竟开始寸寸崩解,化作点点微弱的、带着解脱意味的幽光,飘散在空气中。
“我耗尽一生,呕心沥血写不出的……不是传世的名句……”
那幽魂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,他“望”
向沈墨,那消散前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百年的迷雾,落在那滴晕开在诗稿上的泪痕,“原来……是这一滴……真心泪……”
话音未落,那本就虚幻的身影猛地化作无数细碎的、闪着微光的尘埃,如同被无形的风吹散,无声无息地消融在书屋冰冷的空气里。
那本摊开的《撷芳集》上,所有浮现的墨迹,连同沈墨续写的诗句,也在同一瞬间,如同被水洗过,飞快地褪去颜色,最终只留下那滴泪痕晕染开的一小片淡淡水印。
几乎同时,屋外那株只剩下狰狞枯枝的海棠树,猛地出一阵轻微而奇异的“噼啪”
声。
紧接着,在沈墨惊愕的目光中,无数洁白如雪、纯净无瑕的海棠花苞,以肉眼可见的度,在那些光秃秃的枝条上迅萌、绽放!
不过几个呼吸之间,整株枯树竟变得繁花似雪,朵朵白花在凄风冷雨中傲然盛开,散出清冽纯净的幽香,瞬间冲淡了书屋内的腐朽气息,将那泣血的妖异彻底洗去。
“吱呀——”
那扇死死紧闭、坚不可摧的破败门扉,此刻竟自己轻轻晃动了一下,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。
门外,依旧是凄风冷雨,但天际浓黑的云层边缘,已隐隐透出一线灰白。
沈墨怔怔地立在原地,许久。
他低头,看着书案上那本再次变得一片空白的《撷芳集》,唯有那滴泪痕,如同一个永恒的印记。
他伸出手,指尖轻轻拂过那片微潮的纸页,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未散的悲凉与释然。
他默默地将这本空白的诗集收好,放入自己湿透的行囊。
走到门边,他忍不住再次回望。
破败的书屋空空荡荡,唯有那堆篝火,燃尽了最后的木柴,火苗微弱地跳动着,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布满蛛网的墙壁上,像一个沉默的告别。
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和新生白海棠清冽气息的空气,迈步踏入了门外依旧淅沥的冷雨之中。
身后,那扇破门在风雨中微微摇曳。
空寂的书屋内,似乎又响起一声极轻、极淡的叹息,如同尘埃落定,转瞬便被风雨声吞没。
沈墨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泥泞官道的雨幕深处。
那株曾经泣血、如今盛放如雪的海棠,在风雨中轻轻摇曳着洁白的花枝,幽香浮动。
破败的书屋重归死寂。
案上灰烬冰冷,唯有风穿过破窗,翻动着书架上那些蒙尘的、无人再读的旧卷,出沙沙的低语,仿佛在回应着百年的空寂。
那空白的《撷芳集》,静静躺在沈墨的背囊里,紧贴着他的体温。
无人知晓,那纸页深处,那滴泪痕晕染过的地方,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