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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孩子?”
她咬着牙,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,“十五了!
还小吗?偷学圣贤书,藐视祖宗规矩!
这是要断送我们柳家的根基!
断送你自己的前程!
娟儿,你糊涂啊!”
她猛地抽回腿,将姐姐再次甩开。
就在这时,院门口传来一阵威严而低沉的咳嗽声。
围观的众人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,瞬间安静下来,自动向两边分开,让出一条通路。
族长来了。
柳氏一族的族长柳严氏,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妇人。
她身形清瘦,穿着一身浆洗得白的深青色绸缎棉袍,外面罩着件半旧的黑色毛皮坎肩。
头梳得一丝不苟,挽成一个光洁的髻,插着一根式样古旧的银簪。
她的脸很瘦,颧骨高耸,法令纹如同刀刻般深刻,从鼻翼两侧一直延伸到紧抿的薄唇边。
她的眼皮微微耷拉着,遮住了大半眼睛,只偶尔抬起时,那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之处,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几分。
她手里拄着一根打磨得油光水滑的黄杨木拐杖,每一步都迈得缓慢而沉重,拐杖头敲击在冻硬的地面上,出笃、笃、笃的闷响。
这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,敲在每个人的心上,也敲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。
她身后,跟着两位同样上了年纪、神情严肃的族老。
整个院子,瞬间变得鸦雀无声,只剩下风刮过屋檐的呜咽,以及我粗重而恐惧的喘息。
娘亲立刻收敛了暴怒,换上一副又痛心又惶恐的神情,快步迎了上去,深深躬下身:“族长,您老人家来了。
家门不幸,出了这等辱没祖宗、败坏门风的不孝子,惊动您老,我……我真是……”
她声音哽咽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族长柳严氏眼皮都没抬一下,那双锐利的眼睛越过娘亲,直直地落在我身上。
那目光冰冷、审视,不带一丝温度,像是在看一件器物,评估着它的破损程度。
我被那目光钉在原地,连颤抖都忘记了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血液都似乎要冻结。
“就是他?”
族长的声音不高,沙哑而缓慢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是!
就是他!
柳明轩!
这小畜生!”
娘亲立刻指着我,咬牙切齿。
“东西呢?”
族长的目光转向柳三婶。
柳三婶一个激灵,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草纸,正是姐姐刚才塞进柴垛的那张!
她像献宝一样双手捧着递到族长面前:“在这儿!
族长!
您看!
这上面写着他和娟丫头的名儿呢!
证据确凿!
这小畜生写的!”
她还不忘恶狠狠地瞪我一眼。
族长伸出枯瘦如柴、布满老年斑的手指,捻起那张沾着柴灰和泥痕的草纸。
她凑近了,浑浊的眼睛眯缝着,仔细地辨认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炭笔字迹——“柳明轩”
、“柳明娟”
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目光聚焦在族长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,等待着她最终的裁决。
良久,族长缓缓放下那张纸。
她抬起眼皮,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,那里面没有任何波澜,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。
她微微侧过头,对着身边一个侍立的健壮仆妇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院子:
“去,请家法。”
那仆妇应了一声,转身快步走向祠堂方向。
“家法”
二字,如同两道惊雷,狠狠劈在我和姐姐的头顶!
姐姐出一声短促的、绝望的哀鸣,整个人瘫软在地。
娘亲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,随即又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。
祠堂在柳家巷的最深处,是一座青砖黑瓦、低矮却透着森严的老屋。
平日里大门紧锁,只有年节祭祀或处理族中大事时才会打开。
那沉重的、钉着巨大铜钉的黑漆木门被缓缓推开时,出令人牙酸的“吱嘎”
声,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灰、朽木和冰冷尘埃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,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。
我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一左一右架着胳膊,几乎是脚不沾